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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步旅人》:為了享受「獨處」時刻,每次登山我總是殿後

文:邱一新

登山者的徒步仰望:那接近神性的時刻

從九九山莊(海拔二六九九公尺)摸黑出發時,已是旅人殘星曉月,上半夜噓聲不已的為享飛鼠已歇,山羌吠聲卻不絕於耳。受獨山總一干人魚貫寂行,處時次登穿過箭竹草原斜坡,殿後掠過加利山(海拔三一一二公尺)登山口,徒步一個多小時便抵6 K處3050高地。旅人晨曦中已見大小霸和聖稜線輪廓,為享回首觀霧方向,受獨山總樂山(鹿場大山)、處時次登鵝公髻山、殿後五指山在一片仙氣縹緲中。徒步

續行,旅人朝陽光照,為享箭竹草坡中伴生的玉山小蘗、玉山薔薇、阿里山龍膽、台灣馬醉木、台灣繡線菊、高山薊、黃苑紛紛現身,如果再晚兩個月來便會百花齊放了。一路上大小霸不時出現在視野,似乎想展現它在不同角度與時間點的容貌。遠處的雪山北峰、北稜角與雪山二號圈谷,亦清晰可見。

我們按計畫一路直奔大霸尖山,匆匆掠過8.8 K伊澤山叉路口、9.6 K中霸山屋,穿過冷杉林,來到10.4 K中霸坪。大小霸近在眼前,彷彿轉個彎繞一下就到,顯然是高海拔透視作用所致,將遠方景物拉近了,可惜雲霧半遮半掩,令人些許擔心抵達時會不會如墜五里霧中?

此刻視野層巒疊嶂,群峰競秀,近在眼前是東霸五連峰、大小霸尖山;往後有武陵四秀,品田山褶皺歷歷在目;再從大霸往西南方向延伸出去便是聖稜線;更遠處是南湖大山、中央尖山南一段。

面對雄奇的「雙耳山」,山友紛紛在此取景。有人取出五百元鈔對照——據云鈔票上大小霸圖像就是從中霸坪望出去的視野;隨手拍了幾張後,我被前方玉山杜鵑和玉山圓柏吸引而去,經「往大霸尖山1.22 KM」告示牌,走入冷杉林和玉山杜鵑叢之中。

出現「小心強風」警告牌——果然,從岩階登上山肩稜脈至霸基落石防護鐵網這一路段簡直是「風口」,寒風砭骨,登山靴踏在岩屑上嘎嘎作響,不經意踢到一塊碎岩嘩啦啦滑落,令裸露感更加強烈。嗯,難得有些挑戰性,但在此裝設鐵欄杆框架這種降低路線難度的登山設施,是否也破壞了地貌及登山本質的冒險精神呢?

既然入山,就必須對自己負責,唯有承擔意外的認知,才能真正了解山、敬畏山。但登山絕不是為了以身涉險獻祭,而是為了活著享受愉悅的恐懼和山林之美。

抵霸基後,路徑猶見雪泥鴻爪,懸壁滲出泉水,滴滴答答,抬頭張嘴接了幾滴,胸臆不禁沸騰激動,又完成了一個心願啊。

大自然常予人驚喜,在霸基竟遇到含苞待放的尼泊爾籟蕭,或許稍晚個把月,還會看到穿著棉襖的玉山薄雪草吧。前者源於喜馬拉雅山區,日治時代稱「兒玉菊」(紀念第四任總督兒玉源太郎),曾被印在「台灣始政紀念」明信片上;後者源於阿爾卑斯山區(電影《真善美》傳唱的〈小白花〉〔Edelweiss〕),這兩種萬里相隔的奇花,竟然在台灣高海拔山區相遇了,應有其地理意義吧。

順帶一提,致力於台灣植物調查研究和標本採集三十餘年的日治植物學家佐佐木舜一,一九三二年七月曾縱走聖稜線,進行植物採集,便是在此採集到玉山薄雪草做為模式樣本。其時,他在壩頂及周遭調查到三十二種植物,包括玉山薄雪草、尼泊爾籟蕭、刺柏、玉山圓柏、奇萊紅蘭、玉山小檗、玉山佛甲草、玉山繡線菊、紅毛杜鵑、玉山杜鵑、台灣龍膽、阿里山龍膽等(刊於一九三三年十一月《台灣山岳》第七號,國史館珍藏)。

續往小霸,過箭竹林,遇聖稜線叉路指標,取小霸方向,行經圓柏、刺柏、冷杉、鐵杉、高山杜鵑,又見警告牌「小霸尖山岩石風化嚴重,請勿登頂」,但眾人不以為意,勇往直前。接著遇大片亂石瘦稜,不知是否凍融作用(freeze and thaw action)形成的礫石堆?

一行人小心翼翼拉繩踏石攀上小霸平台,再鼓起餘勇走一百多公尺衝上巉岩陡崖,登頂(海拔三四一八公尺),可惜霧茫茫一片,寒風如刀割。大小霸距離才七百公尺,竟爬了四十多分鐘。說實在,比起攻頂,我寧可更關注於路面上的細節。

回程快多了,順登伊澤山(海拔三二九七公尺),雲散霧開,再回眸一次大小霸;接著下至加利山,一叢叢玉山杜鵑盤據山頭,隔著雪山溪與雪山北稜角相望,此際雲霧須臾間籠罩,大有山雨欲來之勢。

返山莊沒幾分鐘,驟雨掩至,我為自己煮咖啡慶幸,並檢視今日登頂和昨日從登山口至九九山莊的影像。沒多久,廚房旁鐵杉傳來酒紅朱雀的歌聲,還穿插著褐頭花翼和金翼白眉的合音,原來雨停了。

在這樣溼冷的空氣中,透過影像和咖啡回味登高過程真是美好,尤其想到方才站在霸基,向高山舉目,突然一股莫名的動容和戰慄快感。當時我並不明白動容從何而來,直到日後走向耶路撒冷(錫安山),才領悟那是某種「猶太式仰望」——當猶太人需要神的幫助時,會「向山舉目」,隱喻「我的幫助從何而來」。

就像先知總是上山聆聽寶訓,讓我想起二十多年前攀爬人生的第一座山:摩西取十誡的西奈山(海拔二二八五公尺),也有著同樣接近神性的時刻。

昨日越過馬達拉溪吊橋後,一連串陡上,從海拔一七五〇公尺到九九山莊的二六九九公尺,重裝背負四公里、上升九百多公尺,加上先前走了十七公里林道,苦路無疑,行經第三座木椅休息處,才略有展望,趁機回首馬達拉溪、大鹿林道、樂山。

推進過程緩慢,幸有同行山友聞聲辨鳥,為眾人帶來猜謎之樂。之前聽出竹雞、灰喉山椒、小卷尾、金翼白眉、冠羽畫眉、白耳畫眉、松鴉等;行經2.2 K至2.9 K的陡峭黑森林時,走在扁柏、紅檜、鐵杉之中,鳥聲飄忽,再聽出青背山雀、火冠戴菊、紅胸啄花鳥、栗背林鴝、小啄木等;約3.4 K箭竹草原,又聽出深山鶯、叢樹鶯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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