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梁評貴
〈我只是風化水〉
「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台北腿為」——《老子・道德經》
你面對浴室的身體鏡子，手扳開水龍頭，營業溢湧而出的處雙城市水流過一些地方，有質無形，戶戶光可透入，中收租著你將手探入流動的風化水中，正可淺淺的台北腿為撈進去，它不被你拘束，身體卻也被你控制。營業你要它成什麼形，處雙城市留滯多久，戶戶它也只是中收租著靜默的配合，可一旦放流，風化就再也不回頭，等下一次水循環再來到此身，也許需要一千年那麼久。它沒有顏色，卻能承接顏色，加入何種染料，就呈何種色澤，這就是水。
可人間還有另一種水。
另一種水，是淡白肌膚舖上的纖細肉體，柔嫩的髮襯上疏疏點點的香，細膩而柔軟，是凹瘦的腰肢，略略蜿蜒出的地理水紋。唇吻所訴，盡是耳際透明輕亮的點點猩紅。這樣的水，我們稱之為「外送茶」，茶是有顏色的，商人將她們染色、包裝，原先質輕透明的女子們，隨滲入點點的顏料，暈成這座城市想要的樣子。
她們沒有實際的營業地點，皆由茶莊在網路上放上資料訊息，建立熟客名單，價錢略貴上個一至兩千，偶爾與一些營運不善的旅館合作。客人於手機下單，敲定旅館開好房，再由馬伕送到飯店，不提供線上支付，怕留下紀錄，以小姐當面收取款項為主。與一龍一鳳、站街模式、養生館、豆干厝等最大的不同是，機動性高，警察不容易查扣，負責的腹地廣大，沒有固定的營業處增加整理成本，或是說，身體就是她們的營業處，以雙腿為戶，戶中收租著城市的慾望。
你甫盥洗完，關上浴室的燈，坐在床沿，靜靜等候手中的通知聲響起。
剛與茶莊約好，通過一連串繁瑣的客戶認證，確定你不是警察釣魚，從「千色論壇」那裏做頭的茶莊，彷彿以一貫的招牌品質下標「真男人的好朋友」才願意加你為Line好友群組，並附上繽紛繁多的小姐資訊。下好單，確認了飯店，預計20分鐘後送到，帳款現收，一條龍的流程。原來，早在食物APP外送前，茶莊已有一套自己的點單、外送邏輯，差別是送物與送人，可有時這條界線，在這個時代已不是那麼清晰。
「叮咚！」門口鈴聲響起，你開門，心跳有點緊，卻還是禮貌地笑了。
女孩身高約155上下，一肩背著細長條帶的包包，如預想一般纖瘦，紮著馬尾，妝容完整。一貫的大眼有神，唇瓣由忒紅的顏色妝點，細眉深色，白膚襯底，五官立體的弧線都給凸顯出來，符合潮流的審美觀。入了房，女孩先向你收費，錢先入袋，後續才好談事情，畢竟也有許多人在完事後賴帳，或向小姐殺價的行為。「謝謝，我叫小丸子，你都怎麼稱呼？」女孩的中文裡帶點越南的腔調，語速流利，卻仍掩不住音調的差異。她一面放下包包，即逕自走到床邊坐下，拍拍床，「我們先聊天，好嗎？」你心底瞬間閃過一萬套劇本，所有詐騙的第一步都濾了一遍，例如：「這會不會是拖延時間的加時加錢戰術？」或「外面集團等著仙人跳衝進來抓包威脅」、「吐露悲慘身世刮去所有小費的戰略」。似乎是看出你的疑惑，「我習慣先聊一聊再做，不然感覺很怪。」小丸子說。
這才讓你稍微放下心。
一開始，你們先交換彼此是哪裡人。小丸子說自己來自越南的南越地區，地點比較鄉下，爸媽都還在，但早期經濟主力是媽媽，家裡卻有八個小孩要養，因此只要小孩稍長一些，最晚約10-12歲左右，就會到周邊的工作場所打工，用以支應家中開支。對她的家庭來說，太多的小孩不是負累，而是潛在的勞動力，只需生養個數年就能開啟新的經濟供應，以時間、勞力換取金錢，多線發展。因此她對台灣人能讀相對久的書再出去工作，感到新鮮，也覺得羨慕。
交換身世，無論是真是假，小丸子有自己的一套流程，不止於辦事拿錢，更希望建立自己的人脈網，找到安全穩定的固定客戶。「我們去洗澡吧！」一面牽起你的手，一面往浴室走去。在論壇上，這個環節稱為「殘廢澡」或稱「殘澡」，意思是客戶有如殘廢一般，由小姐幫忙服務洗澡，上沐浴乳，搓出泡沫，將重點部位掏洗過一次，也算是檢查對方有無明顯的性病，以及盡可能地把對方私密處清潔乾淨，降低自己被細菌感染的風險。表面以情趣為考量，實質是職業需求的降險手段。
小丸子扳開熱水，過一陣，用手試試溫度，後淋到你身上，問：「這溫度可以嗎？」多像髮型店的洗頭環節，原來這般的消費與服務，也與日常各行各業無異，如此相似。
水流過彼此身體，聲響滴落如雨，之前的交談在此刻只餘靜默，你放鬆四肢，任憑泡沫在身上搓開。手掌指腹的觸感在周身游移，你想起的不是肉身情色，是彷彿回到童年幼體，雙親為你清潔身軀。氤氳的水氣散在燈光裡，記憶與現實拉開差距，你不由得閉上眼，感覺身體正不斷變小，回到最幼最幼的那個童年，像一個孩子接受父母的清潔，而她的指掌沾著大量泡沫，仔細套弄清洗陰莖，情慾卻逆轉著感官變大膨脹。縮小與變大，兩股相反的力量同時施加，水聲紛然滴落，如幻在半夢半醒中，此刻，你只是一個情慾高漲的幼兒。
洗完，做完，還有時間，兩人躺平於床。交換了彼此的Line，明知小姐不可私約，卻仍期盼偶爾的訊息聊天，你想想，也就是因為身分建構了，更形象化了，更類似於朋友，小丸子即成為一個日常之人，如常之友。
「喝點水吧！」小丸子將飯店附的礦泉水拿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