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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爾瑪》:牆上貼滿「革命無罪,造反有道」海報,往常光顧的商店也掛起巨大紅旗

文:卡羅琳・維瑟(Carolijn Visser)

色爾瑪緊張看著登機梯下的色爾上貼商店人群。那些人穿藍著綠,瑪牆滿革命無擠在一扇柵門後。罪造所有人目光集中在她身上——她纖瘦嬌小,道海大紅還有一頭黑髮,報往但顯然是常光外國人。其實,也掛為免招來注意,起巨旗她刻意穿深色衣褲,色爾上貼商店一頭捲髮向後梳緊,瑪牆滿革命無用黑色髮帶固定,罪造厚框眼鏡顯得很嚴肅。道海大紅

她在眼前人群中發現她十七歲的報往兒子增義,大感欣慰。常光增義身著藍色棉布外衣,也掛頭戴藍色鴨舌帽,衣著與人相同,但他太高太搶眼,即使隔著這麼遠,他那中西合璧的五官也格外引人注目。

她繼續以目光搜尋人群。她十六歲的女兒何麗有一頭棕色捲髮,圓杏般的眼睛,比她哥哥更搶眼,放在班級合照總能立刻認出,現在卻不見踪影。還有她丈夫昌呢?

正是為了他,十六年前她才搬到中國。她以為今天全家都會來接她,因為五個月前她回荷蘭,全家都來送機。那天兩個孩子想看她搭乘的俄製圖波列夫飛機起飛,昌一開始並不贊成,因為當天下午他要開會,不想讓司機等他太久。不過最後他還是讓步了,畢竟何麗和增義會有好幾個月見不到母親。

這趟回去荷蘭,所見與她預想的完全不同。她對荷蘭的記憶還停留在戰後貧困歲月,那時一切都靠定量配給,住房也短缺,現在荷蘭卻富庶得驚人。她父親在北荷蘭省時尚新區桑普特坐擁一幢大房,她弟弟希爾自己有車,在郊區蓋了房子,正和未婚妻一起為新房添購家具。

她甚至在電視上看到,一個長髮嬉皮竟然選上阿姆斯特丹市議員。她買了一些特倫卡聚脂纖維、德絨、特雷維拉製成的衣服,這些材料容易清洗也能迅速乾燥,但離開荷蘭前,她把一些留給父親,一些乾脆送人,都沒有帶走,因為她逐漸意識到,現在西方產品在中國已經不吃香了。

她停留阿姆斯特丹期間,荷蘭媒體報導北京發生革命。她原本計畫回荷蘭三個月,結果留了五個月。不過她告訴荷蘭的親朋好友,情況很快就會平靜下來,再者,昌在科學院擔任重要職務,是共黨高幹,不論情況如何,總能保護她和兩個孩子。

她目光掃過人群,但找不到昌。一名制服男子打開閘門,接機人群湧入,色爾瑪站在樓梯底端,周圍立刻圍滿了人。增義很快來到她身邊。

「旅途都好嗎?荷蘭家裡都好嗎?」增義問。他講中文口氣如常。

「你爸爸呢?」色爾瑪問。

眾人魚貫走向入境大廳。巨幅毛澤東肖像高掛混凝土柱間立面。色爾瑪和增義跟上眾人腳步。別人好奇地看著這對母子。另有一群搭同班圖波列夫抵達的俄羅斯人也被細細打量。

「爸爸不能離開研究所。」增義回答。

「何麗呢?」她立刻追問。

「她在家收拾。」

色爾瑪困惑了。什麼事這麼要緊,得女兒在家收拾?他們有褓母不是嗎?

「孫阿姨沒來嗎?」她關切地問。

「孫阿姨不會來了。」增義回答。

母子倆進入寬敞的大廳,在一張長椅坐下。遠處牆上掛著另一幅數米高的毛澤東肖像。旅客得在這裡等待面談。兩個身著綠色制服緊束腰帶的男子終於走近,站在色爾瑪兩邊。色爾瑪交出護照。她在一九五〇年代中期成為中國公民,現在叫做吳秀明,但大家都按夫姓喊她曹太太。

這官員翻閱她的護照,然後交給同事。

「你獲准出國三個月,可你離開五個月了。」他口吻十分權威。

「這可違法啊。」另一官員嚴厲附和。

身為高幹妻子,色爾瑪總是備受禮敬,不料現在竟被這樣敵意對待。

「我在荷蘭想要延簽。」她回答,「問題出在中國大使館。我找不到人說話。」

色爾瑪中文並不流利,增義接過話頭,但他幫腔解釋沒起什麼作用。

「你三個月就該回來了。」官員斥責色爾瑪,「這護照沒收了。你走吧。」

母子倆默默走向大廳出口,順利領到色爾瑪的手提行李箱。增義把行李搬上一輛出租車後座。車子穿過平野鄉村。兩線道馬路十分安靜,楊樹夾道,葉子漸黃。田地裡正曬著玉米。

那時是九月,暑熱已去,寒冬未至,若在往年,這是色爾瑪最喜歡的季節。她和增義簡短討論天空多雲,不知是否下雨,之後就靜靜坐著,看車過村莊,風景搖搖欲墜。他們得等獨處時候才能放心講話。

增義心想,不知媽媽在荷蘭是否聽說中國情況?她知不知道他和何麗已經幾個月沒上學?知不知道現在上學其實只是政治集會?家裡狀況她心裡有數嗎?他不懂這場動亂所為何來,讀遍到手的每份刊物還是不能明白。他想知道荷蘭報紙寫了什麼。媽媽能解釋一下這是怎麼回事嗎?

田地讓道給菜園。前面出現煙囪聳立的工廠和磚砌辦公樓房。東直門映入眼簾,道路通過城門,門和牆上俱都海報大張。增義看見色爾瑪瞟一眼標語:打倒一切牛鬼蛇神!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萬歲!不過他知道色爾瑪讀不懂中文,無法理解標語意義。

北京本有城牆拱衛,如今貼滿號召暴力復仇的大字報。人行道上有一群配戴紅臂章年輕人,其中一人正用擴音器叫喊什麼。商店遮陽棚上塗寫「連根拔起修正主義」。增義夏天常去的北海公園出現在他們左手邊。

他們前面是一輛卡車,車廂裡坐滿男孩女孩,手持紅旗,吵吵鬧鬧前行。出租車拐進他們住的西直門大街。色爾瑪內心或許期望,回到他們所住社區,一切就會歸於平靜,但實情並非如此。這裡和其他地方一樣,牆上貼滿「革命無罪,造反有道」海報。他們往常光顧的商店現在掛起巨大紅旗。只有槐樹羽葉絲薄,依稀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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