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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人:范毅舜攝影文集》:在那個年代,飢餓是足以致命的生存考驗

文:范毅舜

第五章 餓

餓非常難挨,人范那種可以把人餓得眼神呆滯,毅舜混身乏力,攝影生存站不起來的文集經驗,對於那群年紀在十七歲以上的那個年代老家人們仍是記憶猶新。而這種經驗帶給人的飢餓影響,到今天仍是考驗具體可見。因為屬於那個年齡層的人范人,今天很少有所謂肥胖體型。毅舜

這些曾經餓壞過的攝影生存人,每與我談起這經驗時,文集總是那個年代既害羞又忍不住地笑聲連連。現在談論這事的飢餓人都不用擔心下頓飯到那去吃,否則這些經驗,考驗可是人范一點也不好笑。

全福大哥就記得,小時候大夥在「人民公社」吃食堂,恰好趕上了所謂「吃四兩」時期,不管大人,小孩,一天每人只有四兩食物可吃。這點份量雖然餓不死,卻活生生地難受。在吃食堂時,不論大人,小孩,都是認牌給飯,用飯時,先在看板上找到自己的名牌,然後一手交牌,一手領飯。工作人員收起這牌,待下頓飯時,再將「名牌」掛回原處。全福大哥笑著說,他的牌子常被那餓壞的舅老爺偷去領食物,反正人家認牌不認人,等輪到他這小鬼頭去時,找不到自己的名牌,只餓得兩眼直冒金星。

有時人們瞧這小子頗可愛又可憐,就暗中多給一個用蕃薯做的窩窩頭,那窩窩頭因為摻了太多水,其實就是一團濃稠狀的液體。每回當他伸出雙手去接時,都被這如稀飯般滾燙食物,燙個半死。我的大表哥邊笑邊比當時他那副可笑模樣。他抱起心愛的小祖宗寶貝說:「這小子,打一落地,就不知道什麼是餓,有時候爹娘下田回來晚了,等在農舍前的小娃兒就又哭又號的嚷肚子餓。」然而,現在孩子們喊餓,還真是有求必應。

全文大嫂仍記得那段挨餓日子裡,由於缺乏食物,什麼活都不能幹地成天坐在門口,往往坐著、坐著,眼皮就睜不開地睡著了。偶而實在餓急了就失神地又哭又號,為此總招來也在飢餓狀態下,而煩透的大人一頓打。

全霞大姊的經驗就更有意思了。她靦覥地笑著對我敘述這經驗時,總讓我覺得似乎在聽一個不可思議的荒謬劇。她記得小時候,因為食物不夠,大人們就把稻草、玉米、高梁的莖葉,或是玉米心磨成粉,摻著其他食物做成窩窩頭吃。「人在那時候,真恨不得最好喪失味覺。」大表姊興緻頗高地繼續形容如何拿起窩窩頭,咬一口,就那麼來回的在嘴裡咀嚼,能嚼多久就嚼多久地嚥不下去。

為了填補那空虛的胃,最後在嚼得不能再嚼時,眼一閉,咕嚕一聲地把那堆草料吞了下去。人畢竟不像牛這樣專吃草動物,有四個偉大的胃,可逐步分解這些纖維質草料。每一回,這群孩子在上大號時,都是場血淋淋的戰鬥,因為那消化不了的草料,會結成硬塊的拉不出來,總要大人伸手幫忙掏出來。

在我聽過所有對飢餓形容,最瞠目結舌的,莫過於一位知青的說法;讀書人講話較有文學性,他悠悠地說:「長久沒食物吃,他竟覺得自己的胃在消化它自己。」

飢餓是足以致命的生存考驗

「餓」對於成長中的孩子們而言,是記憶較深刻的一部份,因為除了吃,他們還沒有其他的事好擔心。

而對那些撫養他們的大人們而言,除了餓的感受,還得想辦法找尋食物來養活自己和家人。為此大人們談論這事時,一點也笑不出來,內容也更殘酷深刻了。

有些長輩說,在那個年代,有人真餓得把皮衣、皮鞋、皮帶放進熱水煮軟了吃。而長輩對餓的記憶不僅限於「吃四兩」的時期,還包括了「解放」前後那段歲月。老家小村,由於戰事連連,日本人前腿剛走,土匪、游擊隊又來,共產黨不甘寂寞地也來插一腳,連年不太平,原來有數百戶人家的小村,在最後沒糧吃時,逃荒去了一半。

我有位遠房舅舅彼時年紀尚小,老家人就用他從北村有糧的人家,換來一袋活命的玉米。那家人後來嫌這小孩肚子大的營養不良,又給送了回來。至於那已下肚的糧食,就不用還了。若不是被逼得走頭無路,要讓這些亙古以來依地而活的農民放棄家園,遠走他鄉,絕不可能。

為此,在解放後,或更早在日本人離開後,大部份的老家人,又打外地陸續遷了回來,農民以為當家做主人的時代來臨,每個人都認真拚命地去為「祖國」賣命。沒想到日後一連串整人,整得死去活來的政策下,那比解放前還慘的飢餓時代又來了。保守的統計,在一九六〇到一九六三年之間,全國餓死的人就有兩千萬人。日後在資料得以公開後顯示:所謂的「天災」造成糧食欠收,遠不如「人禍」來得大。而這是在所謂帝國主義、封建主義、官僚資本家被掃除殆盡的社會主義天堂裡發生的。

為了活下去,老家人用各種方法去找可以入口的食物。

「偷」是其中一種;我的二舅媽,曾為了偷已繳到公家的糧,黑夜裡一個人過河到公家的糧廠偷食物,然後頭頂著活命的糧食,再涉水回來。

厚著臉皮去討也是一種,我的姥姥很少記恨人,但今天她絕不與村中的一個老頭說話。姥姥仍記得有時家裡一點糧也沒有,實在想不出辦法時,這老婦人就背著兒孫們獨自出門,不怕危險地上大隊要糧去。這看糧的老頭每回總以鄙夷的口氣對姥姥說:「怎麼又是妳這老太婆來要東西?」就算現在日子好過多了,姥姥仍忘不了當年那個仗勢欺人的小人嘴臉。

拚命的找是我所能知的最後方法,因為「搶」對於老實的鄉下人仍絕對不敢。我母親總記得她小時候,家鄉有許多野菜,但在那段度荒時期,人們為了活命,把整株野菜連根拔起,種子也不放過的吃了下去,以致今天偶而見得著一些零星的雜草外,老家的植物景觀竟是相當單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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