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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翊峰《聊聊》:這種成為父親之後的蹲下身,應該可以稱為「父式深蹲」

文:高翊峰

父式深蹲

我:你可以想想,高翊該為什麼雙手反拍打不好?
夏:不知道。峰聊父式
我:你這麼快就回答不知道,聊這真的種成有好好想想?
夏:(突然生氣)我就想不到啊!
我:好。為父那我們這樣討論。蹲下雙手握拍揮拍時,身應深蹲你手臂有放輕鬆?
夏:有啊。稱為
我:你是高翊該怎麼放鬆的?
夏:就像你說的,打球要像音樂。峰聊父式我彈鋼琴的聊這時候,手臂就是種成要這樣放鬆。
我:啊?我的為父意思是說,在球場上移動、蹲下蹲低身體、身應深蹲自然揮拍、擊球瞬間再把手腕的力量用出來,身體要像音樂,有節奏感。
隨後,我開始打拍子,順著節拍,示範幾次:移動、蹲身、揮拍、擊球。
我:這樣能了解我的意思?
夏:你讓我想一下⋯⋯
——2014.10.26

我與夏再度有機會兩人一起練習網球時,時序已經走到十月的另一個週末假期。

這天天氣不錯,我與夏依舊約好了去社區網球場,練習打網球。夏練習正手拍很順暢,但雙手反拍遭遇了亂流。不是抓不到擊球點,就是雙手反拍的揮拍動作,忽上仰身過高,忽下球挖地瓜。怎麼揮拍,球都無法穩定於弧線過網⋯⋯

在繼續寫這篇回想紀錄之前,我得先調侃自己。

我小時候的運動是軟式網球,自身小小遺憾的網球夢,便自然地帶著夏投入硬式網球的運動。在夏短暫放下學校足球社團活動之後,便期待他把網球當成專心面對的一項球類運動。

這確實是我個人單方面的一廂情願。這個選擇決定,我與夏沒有對等溝通,自私地自行替夏選擇了這項運動。為此,我便是一位該挨罵的父親。

夏在小學中年級,決定重新投入足球運動,參與足球社團俱樂部。他就曾經義正嚴詞地責難我:「打網球是你小時候的運動夢想,但不是我的⋯⋯」

先自首之後,我繼續反思與反省。

那個週日,從練習反拍擊球的對話裡,我們父子觸及了身體運動時的節奏感話題。

不知為何,我把身體的節奏感與音樂,直接劃上等號,用以舉例溝通。這真的是粗糙的類比。我想描述的是肌肉與骨幹協調運作的內部律動,但對夏而言,當時與音樂有關的符號是鋼琴。他能生成想像的「音樂」,其實就是彈鋼琴時的自己。於是,他便發生了怪異的運動狀態——彈鋼琴時的手臂,變成雙手反拍的揮拍前奏。

這是父子說話的天線沒有對接。孩童依舊是孩童,成人已經變為成人,兩者理解與解讀的途徑,必然存有差異。孩童與成人的溝通對等性,要達成共識是一條漫長的路途。我經常糊塗,期待夏能超齡成熟與我對話——這是一種父式期待的父親迷失。相反地,我應該蹲下身,抵達夏七歲時的身高,這樣至少能讓彼此的眼界,在一個等高的平臺。

這種成為父親之後的蹲下身,應該可以稱為:父式深蹲。

父式深蹲是一種靈魂運動,也是一種需要反覆練習,才能稍稍掌握肌肉使用的高難度項目。直到蹲下去的律動,變成身體日常的慣性節奏。父親輸出給兒子的對話,才有機會出現協調的音樂感。

我也發現,即使反覆深蹲,待在夏的身高高度,試圖說上幾句話,我依舊無法全然理解「兒子」的思緒與情緒。幸好,小學時期的夏,是一個細膩敏感的男孩。他溫柔體貼的性格,讓我成為被幸運女神眷顧的父親。

我那些不成熟的父式期待,大多數他都能夠包容。

夏都會使用「讓我想一下」,進入他個人的思索,反芻幾趟之後,再輸出意見給我。

那天,小個子的夏,花了頗長時間,進行我無法探測的深思。接著,他突然開竅了似地,以看來頗為專業的身體律動——屈膝、蹲身、放鬆肩膀,揮拍,擊球瞬間施力,以雙手反拍把球都回擊過網⋯⋯?

小小可惜,凡事並沒有這麼順利,像極了人生。那天的雙手反拍,夏依舊無法掌握。不過,他反而以深蹲得更低的姿態,完成了漂亮的單手正拍,也以更穩定的節奏,和我連續拉球,莫約十來顆來回。

我推想,夏的小小腦袋,接收到了某種我其實不懂的訊息,在我無法確知的五線譜上,構成了音符。他將雙手反拍的理解與解讀,先轉化到單手正拍,找到更好的擊球節奏。

週日午後,一連兩小時,他沒有喊累。在練習結束之後的討論會議上,他笑臉燦爛。漫漫回憶是在秋日溢出杯緣的啤酒泡沫。

父與子能這樣一起練球,感覺真好。

另外一個我不想遺忘的練球記憶,發生在小學足球社團的練習時刻。

夏在國小二年級開始踢足球。一開始是以和同儕玩樂出發,但他很快就喜愛上這個運動。夏理由簡單也直接——網球人數少,足球隊友多。網球也有雙打,但確實比較個人式的球類運動。如此被夏劃入少數(人)的領域,我一開始沒有真正懂得這少數的意義,以為單一的「父親」,有機會大於多數的「同齡朋友」。當然,這樣比較其實不具意義,因為兩者之於夏的存有功能不相同。父親,本身也是單一與少數的詞彙。我也因此確認迄今依舊心儀網球,因為這運動是少數的、個人身體式的、單一內部心靈的動態運作。

少數,我試著思索這個詞彙在當下可能具有的時代訊息。孩子一詞是多數,群體的訊號。兒子是少數,單一的詞彙。父親常關注「孩子」,反而容易忽略少數意義的「兒子」。

這是我個人的理解。我很快放下與夏共有的揮拍時光,接受過去陌生的足球。之後,一週一次的足球練習時間,若週末沒有工作,我一定待在足球場邊,陪伴數個小時到結束。「待在足球場邊做點什麼事」這個習慣,從夏的小學期間一直持續到他上中學。一開始多半閱讀小說,後來發現經常無法專心,目光完全被踢球的孩童吸引過去,後來變成專心練習慢跑。

特別是夏進入足球俱樂部的練習之後,我便開始在一旁的練習慢跑。有時,在新莊足球場練習,我繞著橢圓形的操場跑道,一圈一圈計時自己的速度。有時,在大直迎風足球場、或在疏洪道足球場,我便在周邊的行人與單車道上慢跑十來公里。

這一圈又一圈的繞行之路,是父親的跑道,不是跑者的跑道。像是原子。兒子是原子核,父親是在軌道上的電子。繞行的軌道,是為了凝視。待在足球場邊做點什麼事,其中一件值得單獨安靜去做的事,應該是這慢跑中的凝視。緩慢繞行的我,會在跑道上的各個角度,回看球場中的夏,盤球、帶球、傳球,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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